潔塵丨李中茂：成為一個畫家

来源：亞洲文旅網发布时间：2023-12-21

【亞洲文化網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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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塵/ 文

我以前覺得，我的先生李中茂好像是沒什麼表達欲望的，所以，雖然他年輕時也寫作，小說、散文、隨筆各種體裁都涉獵，那是被青春期的才華和熱情感染後的興致之舉。所以，後來他在很長一段時間放棄了寫作。與其說是寫作這種過於枯燥的勞作，讓本質上是一個享樂主義者的他很難產生持續的動力，不如說是根本上的表達欲望的缺失。

在我的視線範圍裏，很少看到像他這種人：自青少年時代確立的價值觀始終如一，且不以外界的各種標準作為參照，一直保持著天生的自信和飽足。所以我說，他是一個“天人”，很幸福。

迄今為止，我也很難說清楚他是如何處理自己跟周遭的關係的。他是一個勤儉、克己、體貼、細緻的人，作息規律，效率很高，擅長烹飪，喜愛園藝，對生活的品質感和細節感要求很高，用一句常用的說法概括來說就是一個熱愛生活的人。但在我跟他長時間共同的生活中，我發現，這個世界很多事情對他的影響很小，大多數人關注談論的事情，在他那裏完全無動於衷。在他身上，時代共同記憶相對稀薄，個人成長痕跡更為明顯。這種痕跡沉靜、雅致、有潔癖，內觀很重，偏向於賞析並樂於賞析且精於賞析。

2021年5月10日，我發了一條朋友圈：

“今天，你60歲生日，即將從工作了一輩子的四川日報集團退休。祝賀！

今年，我們銀婚，25周年。我太早地選擇了自由的職業，也享受了這份自由帶來的輕鬆快樂。這一切的背後，都是你默然無語的支撐和穩固，猶如你幾十年來日複一日地買菜做飯。幾十年如一日，就是深厚的修行之為。深深感謝！生日快樂！”

那麼，這個人是怎麼突然成為一個畫家的呢？

D.H.勞倫斯也是一個突然成為的畫家。他自己在《作畫》一文中說，那年，他40歲，在意大利，“……當你有了空白的畫布，一把大刷子蘸滿了顏料，你就會一頭紮進畫布中去。那情形就像一個猛子紮進水塘中，然後開始瘋狂地游泳。對我來說，那就像在一條湍流中游泳，害怕、驚恐、喘著氣掙扎著活命。理性的目光尖銳如針，但畫就全然出自本能、直覺和純粹的肉體動作。一旦本能和直覺進到了刷子尖裏，那畫就形成了，如果那能成為一幅畫的話。至少我的第一幅畫就是這麼畫成的，就是我命名為《聖徒之家》的那一幅。”

我似乎有點理解了一個畫家是如何產生的。確實，這中間很可能就是本能、直覺和純粹的生理需要在產生作用。我指的是那種突然成為的而非經過專業訓練後逐漸成為的畫家。他們本來是在另一條職業道路上有條不紊地走著，但某時某刻，有一種東西突然同時觸動了他們的心靈和肉體，於是他們拿起了畫筆。我自己親眼見證過這種有如神跡般的事情——我先生，李中茂，一個資深媒體工作者，也是一個藝術愛好者，但從沒有作過畫，2007年的有一天，他突然就面對著一張畫布用油彩塗抹起來。從此之後，他業餘時間裏的熱情、專注和體力都給了作畫。到現在，已經17年了。

一個從事文字工作的人，驟然間掙脫所習慣的表達的藩籬，然後以另一種表達方式來呈現自己的情感和思想，這個過程在我看來好像挺像夢境的。在我的想像裏，這像一個人駕駛車子由西向東走著，很習慣，也很疲倦；突然，一道眩目的陽光掠過，或者一個短暫的瞌睡閃過，人在那一刻有點恍惚，有點神不守舍，待清醒過來後，突然發現，車子的方向變了，是由東向西在走著。那一刻，該是多麼的驚懼，又是多麼的狂喜啊！早就想由東向西了。

赫爾曼·黑塞是一位作家，也是一位畫家，他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凡是竭盡全力趨向中心的人，凡是努力趨向真實的存在、趨向完善境界的人，外表看來總比熱情者要平靜得多，因為人們並不總能看見他們灼熱的火焰。” 是這樣的。內心有火焰的人，一旦遇到合適的表達途徑和表達手段，那股灼熱就會噴發出來，突然而至，然後持續向前。所以啊，成為一個畫家，也是命定的。

長時間來，我是中茂油畫的第一讀者，也是粉絲。每每一幅畫完成，我就到他的畫室去觀賞，很喜歡他畫面中的那種靜穆優雅的氣息以及畫面背後延伸出來的帶有神秘感的文學氣質。更為感慨的是，那些筆觸、色彩、體量……那麼豐富和美好。

2016年，第三大街藝術機構在大觀美術館主辦了李中茂的首個個展“我遇到了巴爾蒂斯”。2017年，又主辦了“劉華忠與李中茂雙個展”。2021年，李中茂的第三個個展，在剛剛落成的第三大街社區美術館主辦。再之後，是2023年5月D空間的“看見——李中茂油畫展”和2023年10月明月遠家的“觸景生情——李中茂風景油畫展”。從第一次個展到現在，這麼多年來，他的繪畫一直保持著成長性，在保持文學性的特質和安靜的氣息之外，色彩的變化和筆觸的變化，都是很明顯的。從畫面中，我看到了李中茂在其作品中的喜悅和努力。唯有喜悅，才可能潛心且努力。應該說，用繪畫這種方式來進行表達的李中茂，很幸福吧。

2023年進入深秋之後，中茂暫停了他的油畫創作，轉而潛心寫作，把他在疫情三年裏寫的關於西門慶的一本隨筆收拾完稿交給出版社了。新書會在2024年出版。多年來中茂對出書這件事沒有興趣，雖然他多年來陸陸續續也有一大堆文稿了，但他自己認為只是把各種文章結集出版沒啥意思，但是，這本論西門慶，是他深厚的古典文學功底以及多年來對《金瓶梅》的濃厚興趣和深入研讀在一個點的爆發，這次，他認真了。文學和藝術，對於創作而言，是雙向滋養和雙向通道，是中茂的日常，這一次，他終於藉由寫作來實現他的表達了。

以下，李中茂油畫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