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1997

懷念文化大家流沙河

来源:亞洲文旅網    发布时间:2021-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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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我新近出版的非虛構傳記文學《成都文化人散記---我與成都文化名人的零距萭離接觸》,原擬記錄18人,沙河老師首列其中,文稿寫成呈沙河老師審閱,不想,他太過自謙,太低調,強調,他不是名人,不同意入選。恭敬不如從命,只好遺憾作罷。不想3個月後,書出版了,沙河老師竟駕鶴西去,嗚呼!此值沙河老師仙逝二周年之際,僅以此文(原稿濃縮)緬懷,我心中敬佩的成都文化大家、文壇雅士、文字學者、著名詩人流沙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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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河老師是我認識交往的成都文化名流中的學者型詩人、作家,也是值得我敬佩的成都文化大家、文壇雅士、文字學者。知道流沙河老師已60多年了,那時我還是一個中學生,我找來流沙河寫的《草木篇》看了半天也搞不懂,這以物詠志的詩文錯在哪?毛主席站在政治家的高度,用政治的角度批評《草木篇》,我想流沙河老師也沒想到,不過因禍得福,才26歲的青年詩人,無名小編輯,一下子就成了全囯的名人。但是,全國因同情流沙河和“草木篇”的莫須有株連而受影響的文化人不可計數。僅我所知,我的校友、文友周克芹因同情右派流沙河被定為學生右派,開除共青團,畢業不分配,送回原籍農村務農。魏明倫化名“魏蒼虯”投稿《文彙報》,同情流沙河,受牽連被罰往農村勞動3年。我的同事成都市科協龍鳳來,當年作語文老師因同情流沙河被打成右派。30多年後,我帶他去紅星中路87號省文聯宿舍5樓引見流沙河,流沙河為這位從未謀面的龍鳳來先生,因他“草木篇”打成右派20年,所受苦難,鞠躬致歉。沙河老師贈書龍鳳來《莊子.現代版》,在扉頁上題字:“接輿稱孔子為鳳,孔子稱老子為龍,君乃兼而有之。為龍鳳來先生留墨。”嵌姓名題字,且不假思索,一揮而就,沙河老師的文思就是如此敏捷,令人欽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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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河老師在其自傳體散文《鋸齒齧痕錄》中講:

詠物有詩,其來久矣。周公作《鴟鸮》,屈原頌桔,荀況賦針,杜甫吟枯棕,白居易詠淩宵花,薑夔唱蟋蟀,於謙贊石灰。歷代騷人墨客,濫寫松竹梅菊,叫人都聽厭了。本是一碗陳飯,我又去炒,得出什麼好吃的來!

然而有感於情,有結於心,不能不發,不敢不抒,顧不上得罪某些人了,就糊糊塗塗地寫下了《草木篇》。

《草木篇》是流沙河去北京參加中國作家協會文學講習所第3期結業後,在回蓉的火車上撰寫的,發表在《星星》詩刊創刋號上。

附:組詩《草木篇》:

寄言立身者,勿學柔弱苗---唐.白居易

白楊

她,一柄綠光閃閃的長劍,孤伶伶立在平原,高指藍天。也許,一場暴風會把她連根撥去。但,縱然死了吧,她的腰也不肯向誰彎一彎!

他糾纏著丁香,往上爬,爬,……終於把花掛上樹梢。丁香被纏死了,砍作柴燒了。他倒在地上喘著氣,窺視著另一株樹……

仙人掌

她不想用鮮花向主人獻媚,遍身披上刺刀。主人把她遂出花園,也不給水喝。在野坡裏,在沙漠中,她活著,繁殖兒女……

在姐姐妹妹裏,她的愛情來得最遲。春天,百花用媚笑引誘蝴蝶的時候,她卻把自已悄悄地許給了冬天的白雪。輕佻的蝴蝶是不配吻她的,正如別的花不配被白雪撫愛一樣。在姐姐妹妹裏,她笑得最晚,笑得最美麗。

毒菌

在陽光照不到的河岸,他出現了。白天,用美麗的彩衣,黑夜,用暗綠的磷火,誘惑人類。然而,連三歲的孩子也不會去理睬。因為,媽媽說過,那是毒蛇吐的唾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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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1957年初起,26歲的流沙河因組詩《草木篇》受難,使他在反右之前即先於全囯的右派成為政治祭品,從此開始了22年飽受屈辱和磨難的悲劇人生。流沙河在爾後22年曆程中,演繹了人間悲劇。被錯劃為右派後,開除共青團,開除公職,做勞役:掃地、燒水、拉車、煉鐵、種菜、守菜園子。

1966年春,流沙河被遣送回故鄉金堂縣城廂鎮監督勞動改造,作了6年解匠,鋸木頭,釘了6年木包裝箱。文化大革命中被抄家、遊鬥、戴高帽,接受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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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欣慰的是,流沙河在故鄉城廂勞動謀生,並不孤獨,一個美貌女子何潔,主動從成都走來投入他的懷裏,與之結為患難夫妻,相依為命,並育有一兒一女,鯤鯤和蟬女。這好比上天對苦難中的流沙河的補償,有苦也有甜。何潔也非尋常女子,原成都市川劇藝術研究所副研究員。我與何潔同姓,且又同時入選《錦藝群芳》1989年12月、《蜀都文苑》1990年8月(中共成都市委宣傳部編)。

流沙河與何潔夫妻的恩愛,用沙河老師著的一首《妻頌》可佐證。

人們都說患難夫妻得長久,也不盡然。

上世紀90年代,因對社會的認知出現偏差,流沙河與何潔分手。

在那個動蕩年代,我一直未呈與沙河老師謀過面。

真正與流沙河老師認識,是30年後的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我圓了“記者夢”,成了編輯,通過文友周克芹、賀星寒與流沙河老師交往。在近郊春遊中,在每月十五大慈寺的茶話會中,周克芹、賀星寒沉穩少言,而沙河老師則幽默風趣,成為茶話會中心人物,一接觸沙河老師,我立即被其淵博學識、人格魅力所吸引,開始認真選讀沙河老師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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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河老師撰寫的作品,我的陋室一覽齋書屋收藏有12種,另外還收藏流沙河與林文詢、江沙合著的《三鬼圖》之《尷尬篇》1994年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

流沙河老師至今撰寫的著作計有40多種,且不同版本不作記數。

流沙河老師後被選為四川省作家協會副主席、中囯作家協會理事,其後創作長詩《理想》聲譽全囯,《理想》也被選入我囯初中語文課本。

沙河老師是中囯當代一位頗有思想的、學者型的獨特詩人,擅長寫作抒情詩歌,他詠歎的《理想》也是一篇構思獨特,朗朗上口,富有激情和氣勢的優秀詩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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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新年伊始,《生活科學報》(後更名為《成都商報》)籌辦 “百花潭”副刋。作為生活科學報副總編兼副刊部主任,我受命主編“百花潭”副刋。為提升副刋知名度,我懷著祟敬和期望地心情,去紅星中路87號省文聯宿舎拜訪流沙河老師,請他為“百花潭”副刊題字,沒想到他欣然爽快地應承了。隔天我去取字,更沒想到沙河老師為此,特別細心用心,用他擅長的瘦金體寫了兩幅,一橫一豎便於報社版面選用,且分文不取。

1992年1月11日,《生活科學報》“百花潭”副刋終於與讀者、作者見面了。“百花潭”副刊刊頭題字流沙河,配圖白描“梅”。一時間“百花潭”副刊成為繼四川日報副刋“原上草”、成都晚報副刋“錦水”、成都工人報副刊、四川経濟日報副刋、四川政協報副刊、四川青年報副刋之後,成都地區又一個受讀者、作者喜愛的傳承成都文化的文學園地。

1993年1月2日,“百花潭”50期,我編發了周鈺樵的文章《流沙河與人與書》:

1995年3月下旬,河南《漯河內陸特區報》副刊主編夏春海來蓉看望我這個老班長,1991年首屆全國報紙副刊編輯研討班在北京中央黨校舉行,我作為成都媒體唯一學員榮任班長。這位主編講:“班長,12年前,著名詩人流沙河來河南洛陽參加“牡丹”筆會,其間舉行“全國詩歌筆會”,受到讀者追捧,把沙河老師圍個水泄不通,紛紛舉著本本求簽名,沙河老師簽名簽到跪在地上寫,連我都沒輪上簽名,能否引見,讓我去採訪並實現獲流沙河老師簽名的夙願。”3月23日,我們在書店買了沙河老師新著《莊子.現代版》去拜訪流沙河老師。走上文聯宿舎5樓時門正好開了,“沙河老師,我看您來了,我還給您帶來兩位河南的客人。”沙河老師出門,由於走廊裏燈光較暗,沙河老師端祥了一下,馬上說:“哦,是定鏞啊,快,屋裏坐,屋裏坐”,我們魚貫而入。“定鏞你臉色怎麼這樣黑,要注意身體哦?”“我這人曾在農林單位工作20多年,日曬雨淋,黑不溜秋,一慣如此,沒事。”廚房的開水煮沸了,沙河老師忙著給我們沏茶。“小保姆呢?”我問,沙河老師講:“小保姆也需要一個家,她走了。”河南新聞界的同行夏春海,得到流沙河老師簽名《莊子.現代版》,扉頁上寫道:

“中原古樸的哲理與南楚詭異的想像結合,孕育出一個莊周,只此一個,為夏春海先生題。”

然後是落款嵌印十分認真。並為《漯河內陸特區報》副刊“風帆”題了字。夏春海主編千恩萬謝,開心極了。沙河老師說:“定鏞,謝謝你經常來看望我,我也給你題一句。”沙河老師在給我的《莊子.現代版》扉頁上,用他擅長的瘦金體題詞:

“常留有餘地步,常飬無為精神。為定鏞君題辭九五年三月二十三日流沙河”。

1994年12月17日,我在《生活科學報》“百花潭”副刊上編發了沙河老師的文章《學用習文記》。他精闢指出:

“文學創作就是做文。做文之道,首在勤讀,次在敏悟。文要做好,還得知人解事,自家要有見識”。

也是這年春天,沙河老師托人帶來贈我的他的近照,照片上沙河老師面帶微笑,頭戴一頂咖啡色貝雷帽,著冬裝,桌上放一大南瓜,南瓜上沙河老師仍用他擅長的瘦金體書寫了八個大字:

“瓜說,瓜娃子,笑我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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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後落款七個字:

“定鏞先生,流沙河。”

同時他還贈送我他手書的最後一首詩《了啊歌》。

這之後,我回訪沙河老師,感謝他托人送來的近照和書贈的《了啊歌》。沙河老師又贈我他的新著《流沙河隨筆》(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並在扉頁上謙遜的題寫:

“定鏞先生涵正 流沙河 一九九五年七月二十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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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流沙河,左二何定鏞

2008年新春初始,我去拜訪喬遷新居東風路省文聯新樓的沙河老師,送上我去年著作全彩色圖文旅遊散文集《行走歐洲》(貴州人民出版社出版,今已在全世界20多個國家網站電子書播出)。這時的沙河老師臉色紅潤,談笑風聲,啊!身邊多了一位佳人---吳茂華女士,這是上天對晚年流沙河的饋贈。吳茂華女士也非尋常人,原一雜誌編輯,不光是把沙河老師生活照顧得巴巴適適,她更是一個才女,著有散文集《明窗亮話》(鳳凰出版社出版)和編《流沙河短文》(四川文藝出版社出版)。

沙河老師回贈了他新著的《流沙河近作》(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也在扉頁題字:

“定鏞先生惠覽流沙河零八年元月十四日面贈”。

沙河夫人吳茂華女士為該書寫了編後。

沙河老師從1989年春,詠歎了最後一首詩《了啊歌》後,即對詩歌封筆,,潛心研究古典詩詞和古文字解釋卓有成效,撰寫多部散文、雜文著作奉獻給讀者,深受廣大讀者喜歡。

1992年夏,古文字研究學者錢玉趾寄來他的稿件《流沙河的學問》,其稿件有部分文有待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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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嚴謹準確,我帶上稿件去拜訪沙河老師。沙河老師對此文作了核審和潤筆,也尊重我的意見,對一個關鍵字作了慎重的修改,此後,我將該文編發於《生活科學》“百花潭”副刊。之後,錢玉趾的著作《探古今詩文》由四川民族出版社出版,又將《流沙河的學問》一文列入其中,並更名《流沙河的學問與我的名字》,且作了補記。

2016年4月25日晚8時半,國務院總理李克強走訪成都寬窄巷子,零距離體驗老成都文化,在“散花書屋”裏買了一本寫老成都的書,即流沙河著《老成都·芙蓉秋夢》。

沙河老師的文字,往往從那些碎的撿不起的小事寫起,讀的時候,也覺得那事兒你不曾在意的。但恍然間意識到,他寫的其實並不是小事。

沙河老師從他的“右派”被改正後,他所反思的,不是個人的苦難,而是民族的興亡。

沙河老師雖經多年磨難,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甚至將名片上的詩人二字剪去,並自嘲說:

短短長長,寫些湊湊拼拼句;多多少少,掙點零零碎碎錢。

沙河老師生性幽默,自稱姓流,並解說是“流湯滴水”的流。

同李敖見面,李敖就擺下擂臺,撰一聯雲: 

騎青牛,過函穀,老子姓李。

沙河老師也不示弱,當下就對了下聯:

斬白蛇,起沛縣,高祖姓劉。

沙河老師的詩歌感情充沛、質樸自然、深入淺出、意蘊深沉,具有強烈的感人魁力;其詩歌論慧眼獨具,既有人生曆練,又有藝術浸染,在海內外詩壇廣有影響。

中囯當今文壇巨匠巴金先生說得好:“說真說,做好人,做好事。”我想沙河老師正是這樣一位正人君子。沙河老師待人接物極其認真,每次我去拜訪或有所求,他都熱情接待,且極其真誠的微笑面對我,直視我的眼神,不管我述說的對與否,他都如此,以示尊重,且助人為樂,讓我每次造訪都倍覺親切溫暖。

2017年,沙河老師的作品《字看我一生》由《中華書局》出版。這部書的正文部分,是耄耋之年的沙河老師用他善長的瘦金體一筆一畫用繁體書法出來的,全部以手稿影印的稿本形式呈現,全書共109篇,每篇標題四個字:陰陽精卵,胚胎腜孕,妊娠胞包,生育字娩,啎疾病棄,奶乳孔母等,初閱目錄,如讀《千字文》。在這部著作中,沙河老師借主人公“李三三”一生的經歷,以“擺龍門陣”講故事的形式,來解讀中囯文字裏包羅的博大精深的智慧。這是一部傳承中華文化文脈和探尋漢字起源奧秘的傾力之作。

沙河老師88歲高齡時,仍堅持在成都市圖書館的公益講座上,給市民每月講一堂古典詩詞《詩經》,弘揚國學,作為為實現中華民族復興,實現中國夢的踐行者,奉獻自已的大愛,讓人敬佩不已。

沙河老師作為成都文化大家、文壇雅士、文字學者,孜孜不倦讀書學習,潛心研究古詩詞、古文,且有所獲即與人分享,是我輩讀書人學習效仿的楷模。

2018年元月,由成都商報策劃推出的“天府成都·十大文化名人”評選揭曉,沙河老師榜上有名。

成都文化大家流沙河是成都的文化“活化石”,成都這座城市正是因為有沙河老師這樣的文化名人,才彰顯出獨有的文化色彩和底蘊。

何定鏞/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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