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1997

肖復興:我不希望把兒童文學寫成甜蜜蜜的棒棒糖

来源:亞洲文旅網    发布时间:2021-07-06

【亞洲文旅網訊】在龍潭湖游泳、在東單體育場跑步打球、在小飯館吃蓋澆飯、在工地上找廢鐵銅絲……這是肖復興的童年往事,也是他在最新出版的少年成長小說《兄弟倆》中講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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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復興借小說中“徐老師”的手,在黑板上給孩子們寫了一首冰心的小詩,“為了後來的回憶,小心著意地描繪你現在的圖畫”。這是他讀中學時,在西單舊書店買到的一本開明書店版的《繁星·春水》中看到的,短短兩句,記了60年。

童年已經過去很久了,但對童年的描繪讓時光倒退,70多歲的作家回到那個胡同裏的少年。

《兄弟倆》寫的是你自己的童年。在你記憶中,小時候最快樂的事情是什麼?最不快樂的又是什麼?

肖復興:我5歲那一年,生母突然病逝,父親回老家,為我們領回一個繼母,這之後很長時間裏,我都不快樂。

那時,唯一的姐姐還不到17歲,為了減輕家裏的生活負擔,遠離北京到內蒙古修鐵路。我更覺得孤獨無助,甚至絕望。上小學後,我常在晚上,一個人偷偷地爬到我家房頂上,望著夜空發呆,想心事。房頂視野開闊,能看得到北京火車站的鐘樓,姐姐就是從那裏坐上火車離開的。

每一次姐姐回內蒙古,如果我和弟弟沒有課,都會去送姐姐。每一次姐姐坐的火車開走了,我和弟弟都會躲在月臺的大圓柱子後面偷偷地哭。如果由於上課送不成姐姐,我會偷偷地哭得更傷心。那時候,沒有人知道我坐在房頂上想的心事,也從來沒有人知道那時候是我最不快樂的日子。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我讀小學四年級。那一年,我在家對面的郵局裏花了1角7分錢買了一本《少年文藝》,其中有美國作家馬爾茲寫的一篇小說,叫《馬戲團來到了鎮上》。這是我讀的第一篇小說,可以說,是它帶我進入文學的領地。兩個孩子渴望看馬戲卻最終沒有看成,這樣的故事在我心中引起了一種莫名的惆悵,一種夾雜在美好與痛楚之間的憂鬱的感覺,讓我知道除了我自己的痛苦之外,還有別的孩子一樣有著說不出的痛苦。

我從此迷戀文學,文學讓我快樂,幫助我修復心裏的痛苦,並燃起了我的希望和想像。童年的快樂還是多於痛苦的,最快樂的,除了每年見一次姐姐之外,就是讀書了。在《兄弟倆》這部小說中,沒有寫這些,這樣的內容應該是新的小說了。

《兄弟倆》中的故事有一定的年代感,比如物質貧乏,現在的孩子還能理解小說中兄弟倆的處境嗎?

肖復興:這是我在寫作時必須面對的問題。小說的書寫,有過去時、現在時、未來時,還有把這三種時態打亂交織一起。帕尼奧爾的《我父親的光榮》,寫的是他的童年,屬於跨年代;瓦爾特·本雅明的《駝背少年》,寫的也是他的童年,那是1900年前後。但是這些作品,我們現在依然愛讀,並沒有因為時間的阻隔而產生隔膜,相反讓我們更加喜愛和珍惜。或許,這就是距離產生美,產生包括文學在內的藝術吧。而且,孩子都有好奇心,也許還非常想窺測他們的父輩、祖輩是怎樣度過童年的。

現在孩子的童年有什麼缺失嗎?

肖復興:現在的孩子,物質比我小時候豐富得多了。我小時候,有錢人家的女孩子,抱著一個眼睛能眨動的布娃娃,就足以讓我瞠目結舌;我們男孩子,只能蹲在地上、撅著屁股玩彈球,拍洋畫。但物質的豐富、高科技的發展,並不能直接讓人們的精神同步提升。

我兒子在美國工作,今年暑假,他開車帶著他的孩子去佛羅里達。這一年間,孩子都是在家裏上網課,憋得實在夠嗆,得出去喘口氣。他們去海邊撿貝殼,去了一個星期。和我視頻時,兩個孩子興奮得不得了,告訴我他們在海裏還抓到了海星,向我描述海水退去時,藏在沙灘裏的貝殼和寄居蟹紛紛露頭的壯觀場面。我不僅是被他們的興奮所感染,也是為這些貝殼所感慨。之前沒想到,這些沒有一點科技含量的貝殼,能夠讓他們找到屬於自己的樂趣。

孩子的很多快樂,並不是花錢就能買到的。我們要鼓勵孩子到大自然中去讀另一本大書(注意:不是走馬觀花的旅遊),那裏能和孩子的天性密切聯繫在一起。

你小時候喜歡看什麼兒童文學?

肖復興:我小時候特別喜歡讀《少年文藝》,四年級讀到它時已經是1957年。在這之前的《少年文藝》是什麼樣子,我特別好奇,便到舊書店找到一些,還是不全,便又到首都圖書館去借,一直把它們全部看全。

讀中學時,《兒童文學》創刊,我開始買它。那時候的兒童文學作家,我特別喜歡任大霖、蕭平、杲向真、劉真、王路遙和冰心、葉聖陶、郭風,以及外國的羅大裏、蓋達爾等人的作品,後來又讀到了蔣風的《魯迅論兒童教育和兒童文學》理論著作,買全了每年出版的一本全國兒童文學作品選,包括一本《1919年至1949年兒童文學作品選》。

那時候的兒童文學雖然沒有如今這樣的細分、這樣的名目繁多,但是給予我很多營養,可以說,是兒童文學伴隨我長大的。

你的不少作品都是寫給孩子看的,也有多篇文章入選教材,給孩子看的文學,如何處理美好與殘酷的關係?

肖復興:兒童文學作品,風格題材多樣,但我從小不怎麼喜歡讀童話,也不喜歡科幻作品,反而喜歡讀現實主義的小說,覺得和自己所認識的現實生活接近。我特別喜歡瓦爾特·本雅明的《駝背少年》,寫的是1900年他10歲前後在柏林發生的事情;帕烏斯托夫斯基的《一生的故事》第一卷,從1904年寫起,也是他10歲左右的故事。他們都沒有回避生活的苦難,其中包括戰爭和生離死別。

讀中學的時候,我特別喜歡蕭平的《三月雪》。半個多世紀過去了,居然還保存著當年讀這本書時記的筆記,記錄著《三月雪》第一節開頭:“日記本裏夾著一枝幹枯了的、潔白的花。他輕輕拿起那枝花,凝視著,在他的眼前又浮現出那棵迎著早春飄散著濃郁的香氣的三月雪,蓊鬱的松樹,松林裏的烈士墓,三月雪下犧牲的劉雲……”

《三月雪》寫的是戰爭年代的故事,主角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清純可愛,和龐大而血腥的戰爭,有意做著鮮明對比。如果沒有戰爭的殘酷和媽媽犧牲的痛苦,不會有這樣大的衝擊力,小娟也不會成長得這樣堅強。孩子在成長的過程中,面對生活挫折、痛苦,能夠激勵他們健康而堅強地成長。

我們現在的大人,常常一廂情願、越俎代庖地替孩子去化解煩惱、憂愁,乃至過錯。我的兒童文學中對於歷史與現實的苦難殘酷的書寫,也是遠遠不夠的。缺少這方面文學作品的直面閱讀,對於一個孩子的成長是不利的。因此,在這本《兄弟倆》中,我沒有回避這一方面的書寫,我不希望兒童文學寫成甜蜜蜜的棒棒糖。

也有觀點認為,孩子可以和大人看一樣的書,對此你怎麼看?

肖復興:孩子當然可以和大人看一樣的書。他們對世界充滿好奇和旺盛的求知欲,特別想走進大人的世界,這是可以理解的,也要給予尊重,不過畢竟年齡擺在那裏,並非所有的書都適合他們小時候看。因此,兒童文學的存在非常有必要。尤其是從學齡前到小學和初中階段,兒童文學對於一個孩子成長所能起到的作用,往往是成人文學做不到的。

不過,我不希望孩子只讀兒童文學,尤其在如今兒童文學過度“繁榮”、難免泥沙俱下的情況下,並非都是開券有益。因此,挑選一些經過時間篩選、值得信賴的成人文學作品去讀,是十分必要的,這同時也是鍛煉提升孩子閱讀能力的必要。

我一向主張,孩子的閱讀層面需要踮一踮腳尖、蹦一蹦高,即使有些書讀後只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感覺,甚至一時沒有完全讀懂,也沒有關係。我小時候讀的好多書,當時都沒有讀懂,只留下一些朦朦朧朧的印象,但它們依然留存在我的記憶裏,加深了我對文學的認知,也對我的成長有所幫助。

作家的年齡在增長,如何對一代又一代孩子的閱讀興趣保持敏感?

肖復興:如何重返童年、重獲童心,是如我這樣年紀的人想寫好兒童文學必須要面對的課題。我的做法很簡單,也很笨,主要有兩點:一是要和孩子有接觸,知道現在他們的所思所想、所愛所好。我的兩個小孫子10歲上下,正好幫助了我。沒寫這本《兄弟倆》之前,我把其中一些故事先講給他們聽,看看他們對哪些地方感興趣,從而進行調整。

二是在寫之前,先讀一些和我要寫的內容相關的別人的作品。在寫《兄弟倆》之前,我選擇的是重讀帕烏斯托夫斯基的《一生的故事》第一卷,希望能從中找到一些細微的感覺和直通的路徑。

帕烏斯托夫斯基說過:“只有當我們成為大人的時候,我們才開始懂得童年的全部魅力。在童年一切都是另一個樣子。我們用明亮而春天的目光觀察世界,在我們的心中一切都似乎明亮得多。”童年的生活必須要經過時間的淘洗,和長大成人後回眸的重新審視與認知,才有價值有意義,才有可能寫好。

接下來有什麼寫作計畫?

肖復興:我剛剛寫完另一本兒童小說《春雪之約》。之前寫的三部兒童小說——《紅臉兒》《合歡》《兄弟倆》,故事的矛盾基本發生在孩子之間,大人的出現,只不過是為了解決這些矛盾。這一次,我想讓故事的糾葛和矛盾,放在孩子和大人之間。小有小的力量,小孩子身上潛能的噴發,甚至能夠幫助大人、戰勝大人,讓彼此看到希望。我希望這部新的小說能夠比前三部兒童小說寫得有點兒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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