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戴著翅膀的小女孩在精靈之村裏徜徉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每年十月，美國新英格蘭地區秋色最濃的時節，康涅狄格州舊萊姆鎮的弗洛倫斯•格裏斯伍徳博物館（Florence Griswold Museum）會舉辦名爲“微精靈村”（Wee Faerie Village）的特展。
精靈之村
“在這棵古老的黑櫻桃樹下，是Tilly的小茶館。每到下午，精靈們喜歡聚在這裏，喝上一壺茶，配上剛剛出爐的甜點。老闆娘Tilly非常熱情，深受大家的喜愛。只不過她總是丟三落四的，而且總弄丟重要的東西。比如，今天她把茶館的菜單弄丟了… 你能幫她找找菜單在哪裏嗎？”
一位戴著粉色透明翅膀、穿蓬蓬裙的小女孩蹲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樹樁上這間由松枝和松果子搭成的小屋，她一邊聽著媽媽讀上面這段文字，一邊仔細地尋找被Tilly弄丟的菜單。“哈！我找到了！”小女孩一下從地上蹦起來，興奮地去拉媽媽的手。那份菜單被夾在白色雛菊和印著野玫瑰的陶瓷茶杯之間，有幾片羽毛輕輕地蓋在上面。
精靈的花店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在不遠處，幾個小男孩正圍著一輛覆蓋著橡果子和樹葉的微縮火車。那是住在樹林深處的精靈們出遠門時搭乘的交通工具——“迷你的精靈鐵軌連接著東邊的海岸，如果往西去的話，可以一直通到康涅狄格河對岸的舊賽布（Oly Saybrook）；當然還有幾條魔法鐵軌，可以將精靈們送到任何它們想要去的地方”。男孩們手拿地圖和導覽手册，上上下下地尋找精靈們遺落在火車裏的行李箱。
能够將精靈們帶到遠方的微縮火車 ｜ 作者攝
一對老夫婦走到“布裏特維斯的古董店”面前：“從1967年起，Humphrey Britwistle和太太Giles Sinclair就在主街最搶手的位置經營著這間古董店。店裏的收藏是夫婦兩人經過兩年時間從全世界各地收集而來的。”這座行李箱大小的古董店裏，精心擺放著微縮的希臘大理石雕塑，日本的陶制茶具，中國的屏風和青花瓷。觀衆的任務是找到一隻迷你的金色老式收銀機，據說還有一隻叫Louis la Tour的猫正睡在收銀機的抽屜裏。
精靈古董店的內景 ｜ 作者攝
魯坦恩特河邊的這片土地似乎被施了魔法（或者，是沾染上了精靈們留下的閃閃仙塵？），河岸旁、樹根上、灌木叢、花園裏，處處都藏匿著精靈們的小屋。這些小屋大都由橡果子、樹枝、柴火棍、蘑菇搭成，裏面放著桌椅板凳，茶杯餐具，還有書架、衣橱和梳妝檯。一切都和我們平時的生活用品一模一樣，只不過這些屋子只有不到半米高，裏面的陳設和日用品往往只有指甲蓋那麽大。
精靈之村中的“海底世界” ｜ 作者攝
每年十月，美國新英格蘭地區秋色最濃的時節，康涅狄格州舊萊姆鎮的弗洛倫斯•格裏斯伍徳博物館（Florence Griswold Museum）會舉辦名爲“微精靈村”（Wee Faerie Village）的特展。去年，展覽的主題是“精靈之美國鄉村”（Faerieville USA）——農場、圖書館、幼兒園、畫廊、電影院、消防局、水族館、教堂等等三十多間精靈的小屋散落在博物館室外13英畝的土地上，等待著游人來輕叩它們的房門。
展覽的策劃人戴維•勞（David Rau）一直擔任博物館的教育部主管。2009年的時候，博物館的館長交給勞一項棘手的任務——如何更好地利用博物館室外將近13英畝的土地，吸引更多的觀衆走進博物館、走出戶外？
由戴維•勞製作的“精靈書店” （局部）｜ 作者攝
在這片土地的中央，坐落著一棟三層的希臘復興式住宅。這棟房子原是弗洛倫斯•格裏斯伍徳（Ms. Florence Griswold）女士的住宅。她一生未婚，被大家親切地稱爲“弗洛倫斯小姐”。從1899年起，弗洛倫斯小姐將自己的房間出租給外來的藝術家。在此後近四十年時間裏，這裏陸續住過幾十位畫家，包括後來家喻戶曉的印象派大師查爾德•哈薩姆（Childe Hassam）和威拉德•梅特卡夫（Willard Metcalf）。弗洛倫斯小姐的家也成爲美國印象畫派的誕生地。弗洛倫斯小姐過世後，這棟房子變成了博物館。
經過三十多年的經營，老館長杰夫•安德森（Jeff Anderson）將弗洛倫斯小姐的家從一個隻擁有幾張印象派油畫的舊房子，變成了一個全國著名的故居博物館。1993年，這裏被定爲國家歷史地標（National Historic Landmark）。2009年，在老館長安德森的努力下，博物館得到了弗洛倫斯房屋附近13英畝土地的所有權。這包括幾片橡樹林、寬闊的草坪，還有魯坦恩特美麗的河岸與濕地。
精靈之村的一隅 · 作者攝
但問題是，當觀衆參觀完弗洛倫斯小姐的故居之後，往往就不再到別的地方去，最多就是去故居外面的花園轉轉，13英畝的土地大部分就這樣被閑置著。除此以外，當夏季旅游高峰過去以後，特別是進入十月之後，博物館的參觀人數陡然下降，很難有人會特地開車前來只爲參觀一個故居。
早在2007年，勞曾被朋友邀請到新罕布什爾參觀了一個由童書繪本作家組織的“仙女花園”展覽，當時勞對此幷沒有太在意。他曾開玩笑說：“你看我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怎麽看也不像是對什麽小仙女感興趣的人嘛！”直到2009年，當館長安德森將博物館土地的問題擺在勞面前的時候，勞又想起了那個仙女花園的展覽。“也許我們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也做一個類似的展覽”，勞向博物館的管理委員會提出了策劃方案。
德國出生的剪紙藝術家Ingrid Lavoie正在安裝她的立體剪紙作品——丹麥的精靈小屋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方案被批准後，勞便開始著手準備第一届“微精靈村”的展覽。他向舊萊姆鎮及周邊的藝術家、設計師、建築師等人發出邀請，請他們每人做一隻精靈的小屋，小屋的主題只要和美國印象派藝術相關即可。很快，勞收到來自大家的作品——包括由一隻雪茄烟盒改裝成的弗洛倫斯精靈臥室（裏面甚至有一幅弗洛倫斯小姐彈奏竪琴的微縮油畫），由貝殼和珊瑚拼貼在一起、模仿霍夫曼夫婦（Harry Hoffman & Beatrice Hoffman）在加勒比海水下寫生情境的水精靈屋，還有裝飾著畫家威廉•亨利•豪（William Henry Howe）農場寫生作品的動物精靈住宅等等。
當藝術家們在博物館的空地上安裝自己的精靈小屋時，勞和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忙著印製展覽地圖、導覽手册和指示牌。他將展覽的訊息貼到博物館的網站上，幷給博物館的捐贈人、會員和媒體發送展訊的郵件。在開展前，勞心裏仍然非常緊張：如果沒有人來怎麽辦？如果沒有人對精靈感興趣怎麽辦？會不會只有小女孩才喜歡？…
精靈版的倫敦大本鐘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展覽開幕的那個早晨，勞拿著一塊印著“微精靈村”的牌子，向博物館停車場的入口走去。他打算站在路口向過往的車輛揮舞這個牌子，給展覽打廣告招攬生意。出乎他的意料，他還沒有把牌子舉起來，就有車子從他眼前掠過開進了博物館。接著，一輛，一輛，又一輛。
只短短的幾個小時，展覽門票——一隻鑲著鈴鐺的精靈手鐲就被賣光了，導覽和地圖也很快售空。展覽期間，勞一連加印了幾次導覽和地圖，幷連夜和博物館的工作人員及志願者趕制手鐲。展覽的那三周，微精靈村一共接待了10672位游客，其中包括小女孩兒、小男孩，以及同等數目的成年人。這比去年同期的訪客人數增加了六倍多，占到了博物館全年訪客的百分之二十。“微精靈村”的展覽也被評爲當年全美最受歡迎的展覽之一。
以“美女與野獸”故事爲靈感而製成的精靈屋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展覽的成功讓博物館的名聲大增，同時也大大提高了人們參與博物館活動的熱情。此後幾年，報名參加微精靈村展覽的人越來越多，有的來自紐約、波士頓，甚至來自歐洲，還有周邊學校的老師帶著學生一起報名。他們之中一部分是職業藝術家，另一些人只是喜歡收藏和做手工。去年的“精靈之美國鄉村”展覽中，勞自己做了一間精靈書店。勞說，做精靈小屋是會上癮的，你的眼睛會發現很多平時你看不到的東西，你開始收集一些特別的小物件，然後把他們拼裝在一起成爲一件藝術品。
有意思的事，整個展覽中唯一欠缺的是“精靈”本身。勞找到本地的劇作家和童書作家，請他們以精靈的口吻爲展覽撰寫介紹，幷請戲劇學校的學生錄製語音導覽。正是這些精心準備的文字和富有表現力的朗誦，爲展覽增添了不少神秘與趣味。除此以外，數百名志願者（大多是本地的老人和學生）在展覽期間不辭辛勞地維護停車場的秩序，義務指路，或清理博物館及周邊的垃圾。
模仿長髮公主城堡的精靈小屋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展覽真正的成功，也許是重現了弗洛倫斯博物館背後的一種精神。弗洛倫斯小姐生活的那個時代，女性不能擁有獨立的工作。原本富足的弗洛倫斯小姐在遭遇困境時，勇敢地敞開大門，靠向畫家收取租金維持生計，保住了自己的房屋。弗洛倫斯小姐沒有出衆的容貌，但她有一種獨特的魅力。她樂觀、熱情、善于奉獻，幷且總是鼓勵藝術家們走進自然，讓四季光影的變化充分激發他們的藝術才華。弗洛倫斯小姐留下的精神遺産——大家一起動手，去享受自然、創造藝術，不僅留存在印象派畫家的油彩和畫布上，還被帶到了這些幾英寸高的精靈小屋裏。
今年秋季，微精靈村的展覽會如期舉行。年初，勞想好了今年展覽的主題，在發給藝術家的邀請函裏他寫著：“噓——，這可是精靈的年度機密哦！”今年又會有什麽驚喜和神秘藏匿在這片充滿靈性的土地上呢？九月的最後一個周末，舊萊姆鎮的弗洛倫斯博物館等著你去揭曉。
由古董旅行箱和鳥籠做成的精靈小屋 ｜ 作者攝
精靈小屋的樓梯是貝殼粘接而成的 ｜ 作者攝
繪畫精靈的工作室，模仿了印象畫派藝術家們常常帶在身邊的畫具箱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精靈的“水族館”是由一隻廢舊的八音盒改造而成的 ｜ 作者攝
精靈的“蛋糕店”，每塊點心還沒有指甲蓋大 ｜ 作者攝
精靈的樹屋，橡樹皮粘成的花朵上停著一隻鍍金的蜻蜓 ｜ 作者攝
樹屋細部，花朵上停著的蜻蜓是一隻廢舊的胸針｜ 作者攝
一位戴著翅膀的小女孩正在查看精靈的古董店 ｜ 作者攝
精靈的畫室，裏面陳列著微縮的《星空》與《帶珍珠耳環的少女》等作品 ｜ 佛羅倫斯博物館供圖
精靈也有汽修店，是由幾個廢舊輪胎搭成的 ｜ 作者攝
夏日，在弗洛倫斯博物館花園裏寫生的人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每年十月的“微精靈村”展覽深受人們的喜愛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弗洛倫斯小姐的故居是美國印象畫派的誕生地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印象派畫家阿爾彭思•將杰斯爲弗洛倫斯小姐繪製彈奏竪琴的肖像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美國印象派大師哈薩姆（Hassam）的作品《蘋果樹》 ｜ 弗洛倫斯博物館供圖
作者介紹
薛茗，人類學博士，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人類學部研究員，獨立紀錄片導演，策展人，非虛構報道寫作者，她的紀錄片《龍樹畫苑》（2016）曾入選瑪格麗特•米德國際紀錄片電影節。
